半柱香前。

    裴不沉盯着那块闪烁着“今日十五”的玉简看了许久,才重新捡起。

    白皙修长的手指死死抠住玉简边缘,手背青筋暴起。

    少年面上却无甚表情,掀袍起身,朝着屋外走去。

    他到时,已经是深夜,掌门夫人居外有两个侍女执着惨白的纸灯笼在等待。

    一切都如熟悉的一样,大屋古旧华美,檐角宫灯暗淡,橘亮如鬼火,粗木柱刻画精美,松香淡淡,周遭静谧无声,仿佛世间最美好的万物都在这里死去。

    白玉京多种白樱,唯独掌门夫人尉迟今禾居住的殿宇外栽种古松,青松苍苍,虽然意境深远,但与白玉京的风格格格不入。

    据说青松是太华山尉迟家的家徽,尉迟今禾嫁进白玉京后便令人在自己的居所处种下了她母族的象征。

    没人敢问为何掌门夫人要与掌门分居,以及掌门夫人的母族如今境况如何。尉迟今禾身体不好,嫁给裴清野后大多闭门不出,门中人对这位神秘的掌门夫人知之甚少。

    “少掌门请进吧,夫人在里面等了。”

    裴不沉没应声,跟着侍女迈入殿门。

    其中一个侍女大着胆子瞄了他一眼,愕然发觉这位金尊玉贵的少掌门……似乎在发抖。

    殿里只在角落点了几盏灯,光线昏暗,照得四周墙上绘制的精美壁画仿佛活过来了一样,益发浓墨重彩、鬼影憧憧。

    屋子里点着的熏香味很重,大概是为了遮住屋子主人身上常年挥之不去的药味。

    裴不沉知道,他这个母亲是最讲究不过的,从头到脚、即使是一根头发丝,也绝不允许自己有任何不精致、不高贵。

    殿里设一扇绣着蜂鸟啄牡丹图的宽大屏风,尉迟今禾就躺在屏风后头,只露出一点影影绰绰的人体轮廓。女人淡淡地咳嗽了两声,有气无力地吩咐了一句:“来了?那就开始吧。”

    裴不沉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,僵直片刻,白玉似的手指开始一搭一搭解开盘颈的丝扣。

    很快,月白色的外袍坠地,如流银一般在烛火下泛光,与此同时,两个侍女吃力地抬上来一只半人高的青花瓷缸,接着目不斜视地又提来许多木桶,一桶桶往瓷缸中倒冰水。

    随着瓷缸被一点一点灌满,裴不沉的脸色也一分一分变得惨白。

    最后,侍女退了下去,裴不沉只着单衣,走到瓷缸边。

    透过单薄的里衣,少年的一整根脊骨几乎清晰可见,在微微发颤。

    侍女施法,以灵膜包裹冰水,凝成一个半人高的水泡,明亮的水光在裴不沉的脸上缓慢流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