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他真的心疼起来,她却觉心痛无比。为什么,又到了要算计的地步。她心下深知,以他的心思,他不出多时,就能看穿她的小把戏。她笃定,他就是会护着她,不问缘由地相信她。可她又能挥霍这份信任到几时?万念盘桓于心,她渐渐闭气沉入水中,几缕乌发悠悠飘散在水面,有如蔓蔓水草,绵延不绝。溺水的窒息感将她数不尽的思绪淹没,让她沉沉的脑海暂时放空。她似乎终于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。她好像就化为一缕水草,随波逐流,不必回念过去,不必再想未来。身子因虚浮着而轻飘飘的,身间轻松起来,她的意识一点一点沉入水底。恍惚间,好像回到了那一日。熊熊烈火如落照余晖,映得长安的天际一片赤红。宫墙内喊杀声震天撼地,奔马铁骑绕城,如惊雷如疾风。熊熊烈火烧得九重宫阙尽成断壁残垣。“清河,逃出宫去。”阿娘含泪朝她轻声呢喃着,就像幼时抱着她哼着小曲儿一般,“逃出去。不要像阿娘这样,被困在这里一生……”汩汩流出的鲜血将阿娘的胸口晕染成一朵灿若朝霞的红梅。阿娘凝着笑意,眸光涌动,温柔地推着她走。火苗扑过来,她只能走。血色的宫门缓缓闭阖,一道越来越窄的罅隙中,汹涌的火光渐次吞噬了那个皎白的身影。她抹去面上最后一滴泪,没命地朝外跑。没有再回头望。……宫外,雷雨交加。“清河,还想要跑去何处?”那道深邃而严厉的眉眼,出现在雨帘中。君权千重,不怒自威。那个人只要一说话,她感到地面都好像在震动。“你看看你,哪里有我李氏皇族的样子!”“来人,给朕抓住她!”一时间仿佛千百只手抓向她瘦削的肩头往下压,硬生生将她的头颅覆在冰凉的宫砖上。“想要自由?可。”那个声音轻飘飘地灌入耳中,却似数道雷鸣阵阵惊破长空,“朕知你与河西萧氏一向交好……”暴雨一直在下,每一滴雨滴都像一支飞矢,硬生生地砸下来,将她的过往戳得千疮百孔。“哗啦……”水花四溅,她整个人好似被捞了起来。胸口沉闷,呼吸迟滞。有什么东西掰开了她的口,灼热而又熟悉的气息萦绕在她口中,触达她心口。“清河,清河!……”他的呼喊声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。 她皱了皱眉,想要拥住他,却扑了个空。眼前一片模糊,又渐渐亮了起来。他的目光灼灼,如同日出云散的华光,照落在沉溺于深水里的她。清河睁开眼,看到眼前的他,浓眉紧蹙,一脸焦急。“怎么沐浴时睡着了?可是魇了?”她任由他给自己擦拭着湿漉漉的乌发,水珠一颗一颗坠在他敛起的袖口间。她无力地朝他笑了笑,向他怀中倒去。她垂下眼眸,掩住倦意,淡淡道:“我没事。只是做了个噩梦。”一个真实的噩梦。他替她拢起湿发,免得又浸湿了肩头着凉。劲臂一圈,握了握她颤抖的手。她抓紧他的手,再三确认道:“掖擎真的死了么?”他神色凝重,点了点头,道:“王帐周围,都是希乌的人。不知为何会放你进王帐。今日若是我迟来一步……太过危险,今后不要如此鲁莽了。”他面带倦色,双唇紧抿,対她道:“大可汗暴毙,王庭朝局大动荡,恐有兵变。近日我恐怕无瑕来看你,你切记这几日待在帐中,不要乱走了。”清河沉心定气,径直问道:“掖擎已死,谁来继任汗位?”“目前的人选,药罗王和朱丹王已在回王庭吊唁路上。回鹘历来也有宰相夺权继任汗位之说,所以希乌也算一个。”他顿了顿,又补了一句道,“希乌此人,明暗难测,行事乖张,就算你贵为可敦,最好也不要去招惹到他。”清河不紧不慢地说道:“你漏了一个人。”“谁?”他眉梢一动,抬眸看她。“你。”清河面色平静,定定望着他,幽幽道,“玄王叱炎。”第84章 露馅清河看着他的面色一点一点沉下去。她拧起眉心, 嘴唇动了动,轻声问道:“你不想么?”她见他双手紧握,倏然起身负手而立,背对着她。她心中了然, 淡淡道:“你不想。”男人忽地又转身, 双手扶在她肩头, 紧锁浓眉凝视着她,问道:“你这是在试探我吗?你我都知我是河西萧氏,不再是玄王叱炎,又怎能再竞逐汗位?”他顿了顿,垂下头去,目光隐忍,道, “我们不会久待回鹘。终有一日, 我要以萧长风的身份再回凉州的。”清河一怔,随即明白过来。 他一早就存了心思, 他不会被困在这里, 他誓要以河西萧氏的身份归唐。千难万险, 在所不辞。她紧绷的身体松颓下来, 心下又是酸涩又是震撼, 黯然敛眸道:“掖擎已死,可汗之位必须速速定下, 以免王庭内乱给周边各国以可乘之机,危及我大唐。”<a href="https:///tags_nan/qingyouduzhong.html" title=""target="_blank"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