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二媳妇拉着胡二,说道:“队长,今儿还是喝酒,你的酒量那可是海量,先喝好酒,明天再干活。”

    没喝几杯,胡二就喝多了,倒在了灶火窝里,鼾声如雷,郑二歪也眯着眼躺在胡二旁边。胡二媳妇红着脸,撮嘴吹灭煤油灯,一把搂住了任麻子。

    早春二月,夜幕低垂,乌云密布的天空中不时被闪电撕破,紧接着便是滚滚雷声。很快,便大雨如注,倾泻在了人和村周围,雨点打在屋顶上,发出急促而有力的敲击声。街道被雨水冲刷,混成一股股泥流,沿着街道流淌,流向护寨坑。

    黑夜里,村民们都蜷缩在简陋的家中,稻草铺就的床榻上,一家人挤在一起,试图抵御风雨的侵袭。屋外,风裹挟着雨滴,不时拍打着那扇早就斑驳的木门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家家户户黑灯瞎火,连时间仿佛也被风雨吞噬,变得模糊不清。

    在这样被大雨封锁的夜晚,村里显得异常安静。这些年来,村民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安静,反而这种安静才能带来安全感。

    大概夜里四更天的时候,大街上传来几声吆喝,一声沉闷的响声传来,接着又是几声。在这样的战争年代,村民们知道,这肯定是枪声。村民们已经习惯了街上经常过往的队伍,偶尔还有人闯到家里借宿,也不知道来的是哪路人马,对于几声枪响也是习以为常。

    忽然,又好像传来了几声哭声,但也被风雨声吞没。

    天亮了,我花妗子开门,系着扣子看着门外,怎么是这天啊,这才是春天啊,按说下场雨也正及时,哪能想到下这么大的雨。这眼看天亮了,没那么大了,但还是淅淅沥沥下着。

    忽然,我花妗子好像又听到了哭声,是从街南边传过来的,我花妗子转过身去喊道:“仑子,你快起来,你听听是谁家,怎么有哭声。”

    我二舅起来,来到门口听了听:“还真是有哭声,是街南头传过来的,我过去看看。”

    人和村是一个圆形的村庄,村庄的周围被护寨坑围着,中间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大街,顺着大街,南北走向,成梳子齿状的是几条小街。

    我二舅披上蓑衣,赤着脚向南走去。

    过了好一会儿,家里的人都起来,忙活起来,我二舅回来了。

    我姥爷看看坐在那里的我二舅,问道:“出啥事了,南边谁家哭的?”

    我二舅长叹口气:“是王家的大儿,王品山。昨天晚上,任麻子领着几个人悄悄摸上来,把王品山堵在屋里,王品山从窗户里跳出来,被他们开枪打死了。”

    我姥爷问道:“王品山不是很长时间没露面了吗,怎么又回来了,还让任麻子知道了?这抓着人就是了,也不能开枪打死人啊。王品山回来了,是谁告诉的任麻子?”

    我二舅看看我姥爷,没再说话。

    两天后,村里就传开了,王品山是C党,早就跟着八路军干,这次秘密回来,一直在家里躲着,只在天黑以后,才和几个人见面,除了那几个人外,村里的人都不知道他在人和村。王家的人说,是牛家的人报告给了任麻子,看着任麻子在刘县长那里很威武,任麻子在新砦乡势力越来越大,牛家的人就偷偷去报告,就把王品山堵在了屋里。王品山从屋里出来的时候,打了一枪,被任麻子、任大娃几枪打死了。王品山是在济宁州上过学的,也是一表人才,这才二十岁就被开枪打死了,自此,人和村的王家和牛家结怨,几十年都不能化解。

    又是三天过去,人和村的街道上,雨水已经没有了痕迹,淤泥路上被踩出了一条窄窄的明晃晃的人行小路,胡同里还是泥泞一片,不断有羊屎蛋子散在地上,一看就知道这胡同里的人家养着羊。

    风雨无阻,我姥爷挑着担子还是上严集街卖羊汤,我二舅也收拾好准备去龙巩集赶集了,这时,急吼吼几人赶了过来,领头的就是任麻子,身后跟着任大娃、郑二歪、胡二、林三狗,八九个人,都扛着长枪。

    任麻子枪一伸,挡住了要出门的我二舅:“二仑,这要出门啊,小日子过得不错啊。”

    我二舅一愣,说道:“是任队长啊,你这有何公干,大清早的就赶来了,过来喝口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