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完此句,庭悦兀自甩袖往回走,人嘛,置之死地而后生,所有的平和的法子若都是死路一条,就会造反了。

    紫兰台内外太医跪了大片,施斯儒从内寝殿出来时眸色深浓,打发走殿内一众仆妇,温声道:“和本宫说实话吧。”

    太医署之首太医令朱朔满身震颤地跪地行拜:“陛下年轻时征伐多讨……到如今……微臣……微臣必竭尽此生所能。”

    他喉头略略轻梗,一瞬之间恍若苍老十分,挥挥手使唤太医下去,领内侍抱琴回归内殿,靠在守清肩怀用药的女皇见着他深锁的愁眉,咳嗽了两声,淡淡道:“叫沈行止给朕监国吧。”

    既人终如山倒舒缓不得,就只能釜底抽薪了。

    满朝上下从此皆知女皇大病,清河郡王妃沈行止监国摄政,凡军国大政内外事,皆内外听讼上决。

    接到口谕后内外朝官皆满面震撼,庭悦连官袍都不穿,梳了个人映桃花的牡丹髻,几支擂丝扭宝的金簪点缀,满身木槿色色厚织锻长礼袍,眸底迸发出得意的光彩:“还叨扰诸位以后多指教了。”

    常大雅深吸口气,含恨正声道:“从未想过这天下还能出如此奸佞之臣。”

    “常大人,识时务者为俊杰。”庭悦用力挥了下衣袍,忍住胸中如火的怒浪,高声道,“奇了怪了,陛下龙意日月可鉴,且后头还有多少年岁呢,真以为本官不会动你们吗?”

    摆明了她早准备卸驴杀磨,当日庭悦连王府都没回去,连延翠阁都没回,领仆从直接住进了立政殿的耳房。

    楼修远在楼府与家中妻子思虑了几日,终下决心上表吏部乞骸骨求致仕,这事本来范宥桥就能管,他眼一闭心一横把折子扔给了李居文,李居文毫不客气地在政事堂抚琴喝大酒的庭悦硬刚。

    “王妃大人看看吧,您既真要……陛下养病,您合该沉心收敛的。”李居文到底见不得她把酒壶堆在琴边胡闹的模样,躬身将折子递了过去。

    庭悦抬眸抄过李居文手中折表,上头父亲一手工整的章隶,字字只道微臣自愧菲材,力有未逮,且近染身疾体力渐衰,务乞允辞。

    她攥了攥拳,云淡风轻地从袖中取出她在闺中仅存的一块篆了“楼庭悦”三字的小小私章,重重地印下后交给范宥桥,温声道,“他是本官的父亲,这辞表本官不会准的,范大人帮本官打回去便是。”

    李居文看到上头的篆印往后退了退,终再也忍不住:“陛下还未走,您就打好如此算盘了?”

    庭悦本就个子高,转身步步临逼,狠拽了下李居文的腰带,逼得他身姿仰后,略低头俯视,顺手撩了下他的儒生须:“李大人好眼光。”

    “你!”李居文被她那副轻薄狂浪的模样惊到,甩开后抢过折子后恨恨回首,“妖孽。”

    庭悦怒目圆睁,咬牙抽出腰间佩剑,一剑直指李居文面庞:“李大人好大的本事,本官念在你德高望重领百官之首,给你三两分薄面,你倒好,一次又一次地言辞搓辱,真当本官不敢杀了你吗!”

    李居文身宽体胖,站在那有若壮山圆松,剑指面庞丝毫不惧:“陛下不过养病命清河郡王妃监国,您倒好,欺君罔上口蜜腹剑,履剑入殿剑锋相对,意图窃国,罪论谋逆早该斩首,本官受陛下浩荡皇恩,誓以犬命粉身报沈氏山河,若要叫本官亲眼看着你如此糟毁,莫不若叫居文血溅当堂,来换天下半点动容。”

    庭悦眼看着李胖叔就要冲过来受死,连忙飞速回撤收剑,还未环身避开,就听见一声嘹亮的:“王妃大人!”

    程处泽着官袍奔入,见此情状连忙冲前,用劲抱住前冲的李胖叔的肥肚往后带,硬生生地将快干起架来的两人拉开。

    李居文倒靠在程处泽身上,摘下官帽狠狠地往地一砸,喘着气道:“本官便不信了,陛下清明了满辈子,还会栽在个沈行止的手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