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真打算不干了吗?”“嗯,我想去旅行,去走走。”出租屋的卫生间里,一个男人打着电话,同时一边说着电话一边对着镜子自己苍白的脸挤出一个笑容,用着故作轻松的语气和电话对面的人说着话。“那好吧,这个月的钱已经打你账上了,我多给你一点,好好玩,什么时候回来了记得给我带礼物啊。”“会的。”电话那边传来一阵挂断的忙音,林柯的身体终于体力不支地坐在了地上,而此时地上已经凝固了一滩血迹,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源源不断地渗出血液,他不想也懒得去处理,他将割开了的手放到一旁流着温水的水盆里,水碰到伤口,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,他本能地颤抖一下,任由伤口继续往外冒着血。他倚靠着墙,回忆着自己的人生,那个令他感到无比窒息痛苦的家,泪水不知什么时候从他的脸颊滑落,模糊了眼前的事物,他学着小时候那样将脸埋在膝盖里。这时一阵急促的铃声突然响起,他本打算不听,等它自己挂断,但电话那边的人似乎是铁了心,电话自然挂断之后很快又响起,林柯只得用另一只还算完好的手接起,“你好,你是林柯先生吗?你的哥哥林远在a市高速公路上出了车祸,有些情况需要你过来处理一下。”听到林远这个名字,林柯的心里下意识一颤,一股席卷全身的恐惧感袭来,他想挂掉电话,但电话那边的人紧接着又说道,“抱歉,在刚刚,他和他的太太都已经因为抢救无效离世了,请您节哀。”半个小时后,林柯带着简单包扎过纱布的手来到了医院病房,几个民警已经在门口等着他。“很抱歉,事故原因还在调查,初步判断是他先超速行驶的。”民警注意到他苍白的脸色,以为那是因为听到亲人骤然离世的消息而产生的反应,放缓了语速。“我,我想先看看他可以吗?”林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面部表情看起来正常,但许久未出门的他,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人,他的身体还是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,并且语气中控制不住地溢出种难以言表的兴奋和期待感。“当然,只是您需要做一下心理准备。”下一秒,林柯被几个民警带到太平间,两具尸体并排陈列着,两具尸体都被大货车撞碎,只留下模糊的血块,已经不具备人形,脸也被刮花看不清模样,空气中发散着些许难闻的臭味。面对这样的场景,林柯有些失望,他以为能亲眼看到那个将他坠入深渊的男人凄惨的死状,却不料连他的脸都看不见,他看着男人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,扣着自己的手指,想象着他临死前的模样,心中一种莫名的快感升起,但紧接着有一股熟悉的窒息感涌向他的内心。“爸爸!妈妈!”一声孩子的哭声让林柯回过神,他和民警顺着那个方向看去,在看到那个孩子的脸的那一刻,林柯怔在原地,那是一张和他记忆中的恶魔有着高度相似度的脸,过去的记忆似乎又在一瞬间占据他的大脑。“你只是老子的一个玩具,你有什么资格谈恋爱?那个女人是谁?”“小柯,哥哥是太喜欢你了才会打你的,乖一些,好吗?”两段令他窒息的记忆出现在他眼前,那种被拳打脚踢的痛苦似乎又出现在了他身上,他掐着自己的手深呼吸着,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。“林先生,你的手。”这时,一边民警的话打断了林柯的回忆,他往民警指的方向看去才发现,自己的手腕的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渗出了血,浸透了整个纱布。“没事。”林柯下意识地想伸手挡住,民警却主动说道,“我带你去找医生处理一下,那个是你的侄子吗?”“是吧。”林柯回忆着,但他的脑海对于那个家除了痛苦的记忆,再无其他,从他逃出来之后,再发生什么他都一无所知。“先生,你这个伤口有点深,你要不要考虑做一下精神鉴定?”给他包扎的护士看到他手腕上露出的密密麻麻一道道刀割过的伤口,试探性地询问道。“包起来就好了。”像是由于失血过多,林柯的脸白得吓人,他的头也开始有些发晕,出了血虚汗。“小林是吧?对对对,这个就是他的叔叔,千真万确,他当初出生还是我陪他妈去的医院呢。”民警带着一个穿着红棉袄深色秋裤,面相和谐的阿姨走了进来,林柯从一片浆糊的脑海里找出一个和她长相拼得上的身份。那是住在他们家旁边好多年的邻居,林柯不记得她叫什么,只是依稀记得她是个爱说八卦的。“小柯,得有四五年没看到你了吧?你爸妈不是说你在外国读书?”女人一出现,整个诊疗室里都充斥着她的声音,话还没说完,似乎意识到这是在什么场合,她闭上了嘴巴。“王奶奶。”小孩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,林柯看过去只看到一个小小的背影跌跌撞撞地跑过去,抱住那个女人。“哎呦可怜孩子,不哭不哭啊。”民警看到这一幕感到些莫名,侄子不和亲叔叔亲,反而和一个邻居关系好,并且亲叔叔看上去极其消瘦,手上还有伤口。不过他一想到刚刚通过王姨的话听出林柯这几年在国外,想着可能是外国人的潮流,遂没多想。“我们法医还需要尸体做一下尸检报告,有结果会通知你的。”空气安静了几秒,林柯才反应过来是在叫他,他回过神来说道,“好。”,之后起身就打算直接走,但一阵眩晕感让他有些不适,扶着旁边的桌子才站稳。“小柯,你是要回家吗?你家钥匙我这有一串,刚好你王叔在外面等着呢,你和我们一起回去,真是可怜啊,大冬天的出这样的事,我还煮了晚饭,晚饭一起在我家吃了吧,小竹年纪还小,怎么经历这种事?”“小,竹?”一阵反胃的感觉涌上林柯的嗓子眼,这个称呼,那个男人曾经将他按在床上一边进入着他一边咬着他的脖颈,“小柯,你这里会不会怀上哥哥的孩子?我们叫他小竹好不好。”那时候的他被绑着跪在床上,已经被弄得意识不清,只记得灯光下那个男人拿着鞭子的身影,以及自己口中不断地说着的,“我错了,我错了。”在他一阵恍惚中,他已经被王姨拉着坐上了回家的车,看着一路路熟悉的景色,他忽而又有些痛苦,呼吸开始变得急促,他将视线转到手机上快速地刷着来冷静自己的情绪。“小竹啊,这是你叔叔,别害怕,你在家里应该有见过他的照片才对。”听到声音,林柯抬起头通过后视镜,看着那个孩子正在王姨的怀里哭着,那张和林远有着七八分相似的脸,此刻看着自己,透露出一些恐惧。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,刚刚对于他身上林远的恐惧褪去一些,他心中清楚,林远永远不可能对他摆出这幅表情,他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,掌控一切的,阴晴不定的。这时,他忽然想起些什么,开口问道,“我爸呢?”那个只会在房间里躲着的男人,那个他被欺负永远只会说是他自己的错的男人,那个在他他被打到送去医院还会说浪费钱的男人,今天怎么没看到,他还想看着他看着他引以为豪的大儿子失声痛哭的模样。“他啊,你不知道吗?两年前在工地被砸死了。”死了吗?林柯忽然有些释然,但又觉得有些遗憾,他怎么就死了,自己还没看到他后悔的样子。“小竹啊,以后你只能和你小叔相依为命了,要听话知道吗?”身后的王姨还在说着,这句话落到林柯心里,他又抬眸看了一眼那个小孩,他依旧哭着,一种带着不安又莫名兴奋的感觉充斥着他的身体。一个,和林远长得很像,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