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过,他留了一样东西给你。”靖王说。递过来一张透着大红印子的纸。林妩心中猛地一跳,有些预感。她见过似曾相识的东西。这是……“真没想到,他居然肯。”靖王亦有些佩服了,口气中流露出敬重。“他竟然,将京郊百亩祖产,都赠予你了。”靖王确实吃惊。虽然他也自诩重情,但自问做不到赵竞之这个程度。祖产是整个家族的命根,代代相传。自古有些东西就是传男不传女,更遑论交给妻子。再恩爱的夫妻,财产也是分开打理的。而赵竞之,竟早早地做了这样惊世骇俗的打算。林妩绞紧了手中的文书。这是,兰陵侯将百亩祖产,登记在她名下的新地契。他本预着,新婚之夜作为礼物拿出来的。但是他没有机会了。林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。太深情了啊,侯爷。“王爷,我能再拜托你一件事吗?”靖王微愣:“何事?”林妩敛眉,掩去眼中神色。“我想,见一见崔大人。”几日后,在西乡楼,林妩见到了崔逖。他还是文质彬彬,斯文俊秀的模样。温和坦然的模样,令人心生好感。“姑娘,久未见了。”他笑道。不知他来了多久,桌上的茶已是冷了。他唤小二重新拿了一壶来,并不假借人手,而是亲自给林妩斟了一杯。林妩心想,这人真是太厉害了。他妥帖到,让人忘记他的手段和无情狠辣。好似在他眼前,你是特殊的一个,被轻柔对待,让你不由自主沉溺在他的温润知礼当中。就连那对谁都和气的笑,也给人以极大的真诚感。因为他不是在假笑,他是真的在笑。仿佛就算泰山崩于眼前,他也能一笑了之。女子最吃这套。但凡意志有一丝儿不坚定,都会被他哄了去。不过,林妩仅是微微地抿了一下嘴。“崔大人,我是来物归原主的。”林妩将一张地契放在桌上,轻轻朝崔逖推了过去。崔逖似乎早知她的来意。“既是姑娘买下的,那便是姑娘的了。”他温和说道。林妩摇摇头。“不妥,这上头还有你们崔家的祖坟,还是归还大人吧。”谁知这崔逖笑是笑,言语中却丝毫不让步。温柔地说着坚定的话:“那希望崔家祖先地下有知,多多庇佑姑娘,也算是感激姑娘的守护之恩了。”所谓守护之恩,并非夸大。昔日他与圣上做局,假装受到夏德河的迫害,顺理成章离了京城。但留下的产业,有点麻烦。他本是假托人先买下,带他回京再议。谁知出了点岔子,那块有祖坟的地,竟然流出去,还被人抢在他之前,买下了。幸好是林妩,若是旁的人,说不定早把崔家祖坟刨了。虽说是一场阴差阳错,即便没有林妩,崔逖也能将这块地护住。但不管怎么说,还是承了林妩的恩。听他一席话,林妩眼神闪了闪。“庇佑倒不用,我只想跟大人探听一点消息。”她说。崔逖很知趣:“是问兰陵侯?”兰陵侯。这三个字在林妩心尖转了一下。如今,恐怕也只有崔逖会称呼赵竞之为兰陵侯了。竟然是崔逖?林妩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。“敢问崔大人。”林妩压低声音:“赵家在边关,真的起兵吗?”虽然赵竞之并未与她提过此事,但是林妩从他平时的只言片语中,认定他不是那样的人。赵家臣服百年,在皇权的围剿中小心行事,艰难求生。不但主动交出兵权,还将最有老祖风范的赵竞之,困在京城。诚意很明显了。赵家根本不图那个位置。而赵竞之本人,对金钱权势,最是不屑一顾。他怎肯谋反?来自边关的证据,必定有鬼。果然,崔逖沉默了一瞬。而后,他又浅浅笑了一下。温和有余,热意不足。“姑娘,果真与兰陵侯情深义重,羡煞旁人。”他说。林妩皱起眉头。这话,听起来怎么有种耳熟的讨厌感呢?不过,崔逖似是感觉到了不妥,马上又恢复斯文君子的模样。“一切如姑娘所想。”崔逖并未直接回答林妩的问题。但是一句话也已经说明问题。证据果然是假的,赵家被冤枉了。所以崔逖还愿意称呼赵竞之为兰陵侯,正是他知道,这一切不过是圣上为赵家设的局。而他自己,亦是局中的一颗棋子。“姑娘是否觉得,在下助纣为虐,残害忠良?”崔逖笑道。这笑又与先前的各种笑,不大相同。里头竟有几分认真。林妩面色平静:“不是大人,也会是别人。”“况且,小女子斗胆猜测,边关之事埋伏已久,早有人在那边造势。”“崔大人此去,不过是做个样子,好让主子借机发挥吧?”崔逖看她的眼神,多了几分赞赏。“正是。”边关之事,他参与的确实不多。只因为圣上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人,去“揭发”此事,故而崔逖成了刽子手。若说崔逖有罪,他的罪责便是,带回了那份早就准备好的证据。“侯爷会死吗?”林妩突然问。崔逖难得得愣了一下。似乎没想到,问题会突然跳到这里。而且林妩的表情,镇定非常,着实不像那些悲中生乱的人。不过,这也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。死与不死,都是圣意。既是圣意,即便你早已得知,亦不能泄露出去。但崔逖到底还是坦诚回答了:“会。”林妩纵使早有准备,心中也猛地一沉。她抿嘴沉思了一会儿,抬头望崔逖:“大人方才说,感激我的守护之恩?”“是。”崔逖笑容款款:“姑娘所求,凡崔某能做到,无有不应。”“但是,保兰陵侯活,这不行。”他说得很直接,将林妩没能问出口的话,扼杀在喉咙中。似乎是怕林妩失望,他又贴心地解释:“在下只管开封府,便是兰陵侯能活着出去,等着他的死招,还多着。”“崔某便是有心,也护不到那么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