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华心头突突狂跳,连忙跪下叩头谢恩。尔朱昌大悦,见群臣也没有别的事,便叫散朝,又特命沈华留下。

    沈华有些茫然无助,下意识地看向章耀,指望得到些须指点。然而章耀留给他的只有一个沉默而冰冷的背影。

    “沈侍中,还愣着作甚?还不快随陛下内殿叙话?”方英看到沈华呆立原地,笑吟吟出言提醒。

    “是……多谢公公。”

    方才在殿上能对答如流,多少还是亏得事前有所准备;而现在要和皇帝面对面说话了,沈华这心里真是半点底都没有——从前自原著中得知的人物形象,在他亲眼见识后,都有了颠覆性的逆转,他现在根本无法判断这个皇帝的好恶啊!

    就这么一路忐忑着,沈华跟在一群太监宫人身后进了内殿。

    尔朱昌好像一下子放松下来了似的,一边命宫人们替他更衣,一边十分随意地叫沈华坐:“难为你小小年纪,头一次见这阵仗,竟然对答得头头是道滴水不漏。可吓坏了吧?是不是在心里偷偷骂我来着?”

    “陛下!臣岂敢……”

    “哎唷,逗你玩儿呢!都没人了,还端着作甚?”尔朱昌卸下了那冕旒正冠,脸上的笑容更加随和可亲了,从案上端了一盘精致的点心送到沈华手里,顺手捏了捏沈华的脸蛋:“时候一长你就晓得了,我待亲近之人从不神神鬼鬼的,不信你问他们。”

    说罢一指方英等众內侍。方英笑眯眯地答道:“陛下是罕有的仁君。小沈侍中,你既是天子近臣,今后这儿就是你的家,只要忠心侍主,别的什么都不用怕。”

    沈华虽不至于傻到真把皇宫当家,但皇帝这样宽厚亲热的态度还是令他一直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,不由得眼眶微热:“陛下为何待臣这样好?”

    尔朱昌与他并膝而坐,缓缓叹了口气:“小沈啊,不瞒你说,一来朕痛惜沈将军之亡,不能不移爱于你。二来么……朕对你寄予厚望。你在北府,做得很好。”

    沈华正在疑惑,尔朱昌目光一闪,忽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:“你当真以为北府之事朕一无所知?你这小东西虽然机灵,但那哄鬼的话也只好骗骗群臣罢了。”

    沈华忽然想到方英明明去过煌城,自己方才随口编的瞎话在皇帝面前自然是漏洞百出,也不知这算不算欺君大罪。当即头皮一麻,背后惊出了冷汗:“陛下……”

    尔朱昌看着他的眼神里俱是欣赏与怜爱:“你别怕,今天对答得十分妥当。要是直接叨扯出与飞鸢军、章瀚辰有交情的话,倒叫朕难办了。有人立时就能给你扣上‘联结旧部’‘攀附重臣’‘心存异志’的帽子,你省得么?”

    沈华此刻已是面无人色。他方才那样回答,完全出自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本能,并无深思。现在叫尔朱昌这么一点,这才后怕起来。

    “但你要明白,朕是全然地信你。”尔朱昌紧紧握住沈华的手,掌心的温度一阵阵传来:“飞鸢军鞭长莫及,禁军孱弱不堪,父皇突然崩逝,朕虽名为天子,手中实无可用之兵,这把龙椅并无一日坐得安稳。今日朝堂上的光景你也看到了——你要实实地依靠朕,听清楚了吗?”

    沈华心头热血一阵阵翻涌,情不自禁回握住皇帝的手,颤声道:“臣必肝脑涂地,以报陛下!”

    尔朱昌又凝视他良久,那眼神就像看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,看得他耳根都热了。“陛下……”

    “小沈尚未及冠,还没取字吧?”皇帝忽然又拉起家常来。

    “回陛下,已有字,是……”沈华刚想说是章耀取的,忽然想起之前章耀再三叮嘱的话,话到嘴边急转了个弯:“家父从前取的。”

    “哦,”尔朱昌似乎微有些惋惜,“是哪两个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