完颜翎拿着瓷瓶手微微颤抖了一下,却很快平静了下来,继续给断楼上药。

    断楼此时脑子一片空白,胸腔中一半沸腾如火,一半却坠寒如冰,不知该如何是好。一激动,血液从伤口中涌出,冲散了刚涂好的金疮药。在完颜翎和尹柳的惊呼声中,断楼一阵眩晕,失去了知觉。

    也不知过了多久,断楼睁开眼睛,发觉自己躺在一张床上,顶头是深色的罗帐。觉得四肢僵劲,胸腔中一股淤气凝滞。这是浣风紫皇功的缺陷,一旦陷入昏迷就会经脉不畅,好在断楼现在早已不是当年的半吊子,深通其中法门要领,只丹田微微一用力,便从嘴中吐出一口浊气。立时,如同清风吹透四肢百骸,舒适无比。

    气息通畅之后,断楼立时变得耳聪目明,响起了吱呀吱呀的研磨之声。他侧过头,见完颜翎坐在一张圆桌旁,已经褪下了江湖客的行头,换上了一身女真式样的衣服,却还梳着汉式的云鬓,那支玉簪笼在淡淡的烛光中,如同迎着晚霞飞出乌木林的霓凤。

    断楼本想说点什么,却是一望便出了神,痴痴地看着眼前的爱人,一时之间,不知到底是在现实,还是在梦里。

    “醒了?”完颜翎听见了床上的响动,淡淡一笑,却并没有回头,掌心握着一个小小的陶杵,正在沙沙地研磨什么东西,面前的臼钵中散着一股扑鼻的药香。

    看见完颜翎,断楼立时安心许多,长舒一口气:“我这次睡了多久?”

    完颜翎端着臼钵站起身,用药杵轻轻挑起一些杂质,随口道:“你这次……”

    说到一半,两人都是一怔,望望对方,不由得想起四年前在嵩阳密室里,也是断楼昏厥数日,起来之后,两人也是这般样子。

    完颜翎道:“好意思问,你把我骗得团团转。先让尹姑娘假装新搬来的村民,然后再把她劫走,吸引我们过来,演得一场大戏啊。”

    断楼笑道:“你这般聪明,戏不做足一点,岂不就被你看出来了?”他这一笑,不自觉的便牵动了肌肉,胸前伤口微有开裂,疼得嘴角抽动,笑得比哭还难看。

    “不要乱动嘛,伤口还没全好呢。”完颜翎柔声细语,却掩饰住自己的心疼,“再聪明不也是上了你的当?那您这么聪明,我刺你的时候,怎么连躲都不知道躲一下?要不是救得及时,这半边的肺可就烂掉了。”

    断楼平复下表情,打趣道:“那谁让我这个聪明的脑袋里……”

    “装的只有你一个傻瓜!”

    两人异口同声,相视而笑。

    尽管已有三年多没见,物是人非,但好歹两颗心和那些往事,从来都没有变过。此时此刻,也已无需多言。

    断楼犹豫了一下,试探问道:“翎儿,你知不知道,那个人就是……那个人?”

    他问的自然是秋剪风,完颜翎却故作糊涂道:“什么乱七八糟的,哪个人是哪个人啊?哦,你是说你的新娘子吧?”

    “什么新娘子,不是的,我……”断楼一个激灵,猛地坐起身来,胸口的剑伤微微作痛。完颜翎快步走到床边,坐下身,轻轻按住断楼的肩膀,笑道:“好啦好啦,还这么不经吓。我都听尹姑娘说了,大婚之夜闯山出逃,你还够有本事的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,”断楼仍是不安,“你又怎么会和她在一起,你是见过她的呀。”

    “那有什么难明白?虽然我们朝夕相处了两年,但都没见过彼此的脸,也没有用自己的真名字,如何能知道谁是谁呢?”

    “那你们用什么名字?彼此不看见容貌,难道就不好奇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