足足沉寂了半柱香的时间,西暖阁里静的似乎连掉根针都能听见。何瑾却一脸懵圈儿,小心翼翼地抬起头,看了弘治皇帝一眼。

    弘治皇帝才有些反应过来,随即一拍龙案喝道:“好你个何瑾!昨夜究竟跟太子说了什么,什么零和博弈、野菜饽饽的,这与修筑大同城墙有何关系?”

    揍了刘瑾后当然有收获,来的一路上何瑾也早有了腹案:忽悠,是忽悠不了的皇帝又不是傻子,何况刘健、谢迁、李东阳,这三位大学士,哪一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?

    说实话,何瑾其实连眼睛,都不敢跟他们对视。总害怕自己的心思,被他们洞若观火的眼睛看得个通透。

    而这一次,更是只能实话实说了。

    “回禀陛下,零和博弈”打起了胆气,何瑾正准备开口,可旋即就泄气了:前世的定理概念,怎么跟这些明朝古人解释明白?

    算了,还是下一个吧。

    “陛下,那个野菜饽饽”刚想着这个问题,何瑾登时又傻眼了:“嗯?什么是个野菜饽饽?”

    弘治皇帝气得手都发抖,三位修身养性的大学士,也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:你问我们,我们问谁!

    好在,就在四人要爆发的时候,何瑾忽然反应过来了:“微臣想起来了,不是什么野菜饽饽,乃是十六国时胡夏国的建立者——赫连勃勃!”

    在场之人,除了不学无术的朱厚照,无不饱读史书。赫连勃勃这个名字一出口,所有人登时明白了何瑾的用意,目瞪口呆!

    这个胡夏国的建立者赫连勃勃,为政残暴嗜杀,狂妄自慢,关中人民受害极深。但却有一件事儿,令他在史书上呃,也没怎么流芳百世,而是褒贬不一。

    那件事儿就是义熙九年时,赫连勃勃征发岭北十万胡人、汉人,在朔方水北、黑水之南修筑都城,名曰统万城。

    为保都城固若金汤,赫连勃勃下令:让监工以锥刺之法,检验其城墙质量,若锥子能插入一寸,就杀修筑的工匠一并筑入墙中。若锥子插不进,便砍了监工的脑袋!

    “陛下,所谓零和博弈,便是说彼之所得、必为我之所失,得失相加只能为零,乃此消彼长之意也。”想起赫连勃勃干的这事儿,何瑾忽然有如神助,又将‘零和博弈’这个概念解释了出来。

    这一下,弘治皇帝胸膛开始起伏不已,厉声催促道:“说,继续说下去!朕要好好听听,你这个零和博弈,如何用在修筑大同城墙上!”

    何瑾这会儿也有些怵,但箭在弦上,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道:“陛,陛下修筑大同外城墙,征发了五万民夫,由大同驻守官兵负责,地方官府配合,继而还有都御史监督看似万无一失,却忽略了最重要的奖罚一环。”

    “赫连勃勃残暴嗜杀之法虽不可取,然这零和博弈的概念,却可堪一用。”

    “如若陛下只是依循常例,奖罚不到人,难保都御史、驻守将官、地方官府沆瀣一气,中饱私囊。唯有让这三方互为竞争,此消彼长,才可保大同城墙固若金汤!”

    弘治皇帝胸膛仍旧起伏不定,竟是一口气都没有出,他不可思议地瞪着何瑾,觉得脑子嗡嗡的响。

    何瑾却猜不出弘治皇帝究竟是喜是怒,只能心一横,继续正色道:“陛下,地方官府在修筑城墙中,只是个参与的角色。故而,对他们的奖罚当只是连带。”

    “至于都御史和负责修筑的驻守将官,便应采用零和博弈之术,依据城墙质量来奖罚。如此互为掣肘,双方皆不敢懈怠贪墨,大同城墙才可固若金汤!”